向晚意

我有笔如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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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帧白】chapter 25 拾碎(终章)

我也想问问自己,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。

主要角色死亡慎看。

不过好友说了十个民国九个be,我觉得好像挺对。


拾碎


1932年末,东北三省全面沦陷。

明月被重重云雾遮盖,夜色深重,分明是夏夜,却因着紧张的时局在这静默之中添了几分萧索之意。

船停靠在码头边上,伶仃亮着一盏灯,随着海浪起伏忽明忽暗。

沈听白带着父母和沈君山准备经海路转往上海。

顾燕帧不在这趟转移计划之中,九一八事变后他就调回北京任职了。

沈听白又是半年多没有顾燕帧的消息了,若不是形势所迫,他也不会选择离开,毕竟顾燕帧手里只有他在顺远的住址和联系电话,顺远家中虽有佣人留守,他也留了信笺,顾燕帧若是回家定能看到。

可谁又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来,他和顾燕帧他日在上海街头重逢也未可知。

然而安稳日子不过短短几年,日本野心勃勃挑起了八一三事变,上海随之沦为日占区,沈听白没有等到顾燕帧的消息,便又带着家人辗转又去了香港。


1949年6月,夏。

顾燕帧洗漱完毕穿戴整齐,腰间别了把手枪,出门去隔了一条马路的早饭摊吃了一碗豆花、两根油条,又点了两个烧麦带走。

“相好的有消息了吗?你看你也快五十岁的人了,年纪再大些总要有个人照应啊。”

老板娘照例关怀了一下顾燕帧的感情生活,这十年间她没有少给顾燕帧介绍对象,最近又开始给他介绍自己远方表妹。

顾燕帧笑笑,搁下早饭钱回道:“吴姨,我承诺过等他。何况现在世道变了,一夫一妻,我不可能再娶别人的。”

这是顾燕帧在上海的第十个年头,沈听白依旧杳无音讯。

顾燕帧匆匆走过还未开张的商业街,瞥了一眼街上玻璃橱窗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像,头发中已经夹杂着不少白发,脸上的皱纹倒还算少,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。

顾燕帧如今住着的是沈听白购置的一栋二层楼小洋房,地契是他从顾宗棠手里拿到的,附带着一封信,据说是沈听白临走时托上海的朋友转交的。

顾宗棠在顾燕帧的影响下转投了中共,现在七十好几的人不问政事,每天在门前的小院子里浇水养花,小妈在家操持家务。顾七七从国外留学回来当了翻译员,跟一个外交官惺惺相惜,结婚后便搬去男方家里住了,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。

唯有自己,独身一人,还在等一个渺茫的音讯。

不过顾燕帧可没有太多时间来伤春悲秋,他今天有任务——跟着警备团去包上海证券大楼。

他这十年在上海可不是白混的,凭着和沈听白在一起的几年里学到的一些知识,在证券所里混到了一个高级经理的职位,负责业务划分和考核,要进行抓捕有他协助再好不过。

他赶到警备部门口跟着上了一辆卡车,车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证券所门口。九点整,证券所的前后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。千余和证券所职员经排查后共逮捕了二百余人。其中不少和顾燕帧在工作上的交集颇多,看到顾燕帧先进门的时候还照常问候了一声,结果下一秒就被警备部的人给带上了手铐。

面对目瞪口呆的同事,顾燕帧往办公桌上一坐,歪头狡黠地一笑,“别瞪我,抓的就是你。”

那放荡不羁的潇洒劲如同年少,也是他多年没有体会过的畅快,只是边上少了沈听白,听不见他那一句,“顾小少爷,收敛些。”

沈听白不在可真是遗憾,顾燕帧落寞地垂了眉眼。

新世界已经来了,有数不尽的人永眠在黑夜,黎明掀开暗夜的帘幕,从今后便不再晦暗。自由地行走于天地之间,又何必收敛?

这次抓捕行动的效果相当显著。当天下午,银元市场就从每枚2000元跌到了1200元。

顾宗棠看着第二天《解放日报》头版上发表的《彻底消灭投机活动》的社论,半晌没有说出话来。


1950年年初,顾家迎来了一位客人。

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穿着一身茜色长衫,披了一件厚重的毛呢外套,在警卫员的陪伴下,敲开了顾家小院的大门。

“您好,请问这是顾宅吗?我找顾燕帧顾先生。”

顾家父子结交甚广,平日里人来人往都习惯了,可是这个粤语口音的姑娘顾家小妈是从未见过,“他出门了,您哪位?”

“我叫沈顾,沈听白是我养父,我受托转交些东西给顾先生。”

顾燕帧正牵着自己的小外甥女顾衣往家走。

沈顾声音清脆,顾燕帧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也听得清楚,远远地问道:“他怎么不自己来?”

沈顾闻声转过身,注视着顾燕帧,远处这个男人除了年岁渐长双鬓微白,和沈听白摆在书桌上的照片里的人别无二致。

“别担心,他长得很高,这张脸也生得好看,你很容易在人海里把他认出来。”

她将毛呢外套掀了一条缝,露出她捧在手里的一个白色瓷罐来。

顾燕帧脚步一顿,难以置信地盯着沈顾。

沈顾却没有给他更多的缓冲时间,缓缓说道:“他来了。”

顾燕帧听过太多人的死讯,如今的生理反应仅仅是心里揪了一把,瞬间空白的思绪也很快恢复了理智。他想过沈听白迟迟不归,有很大可能在香港成家,这是个糟糕的消息,却远比不上如今的情况。他想过即便是沈听白和自己没有可能了,他也还可以有机会和沈听白走在上海的黄浦江边回忆往昔,聊些可有可无的事情,比如,“我还是觉得顺远的海更好看一些。”

如今,这些都不会有了。

走在后头的顾衣扑到他腿上,“舅舅,怎么不走了?不认识回家的路了?”

回家的路他当然认识,沈听白自然也一直记着这个家。

他想起沈听白留下的那封信,语气温柔缱绻,却因走得急信上只潦草写了几句话:

“燕帧:

你收到这封信时,我和父母、君山已经安全抵达香港,希望你也安好。等时局稳定,我便回来。

上海也好香港也罢,没有你,始终不像一个家。

盼复。

沈听白”

顾家小妈听见沈顾的话一时蒙了,她和沈听白见面的次数不多,对沈听白的印象却是很深,沈听白在顾燕帧心里的分量有多重她们都清楚。她赶忙望向顾燕帧,这么多年等待,换来的是沈听白离世的消息,不知道顾燕帧能不能承受住。

顾七七拉走了抱着顾燕帧大腿的顾衣。

沈顾拒绝了顾家小妈进屋的邀请,站在宅院门口没有动,等着顾燕帧走上前来。

沈顾是沈听白从街上捡的,之后便一直是沈听白带着她,因而神态和气质都有几分沈听白相似。顾燕帧想在沈顾的身上找沈听白的影子或者是一丝丝的痕迹,沈顾能看出来。

沈听白去办领养手续的时候也和她说过,一开始捡到她没有丢掉,全是因为她的眼睛很像顾燕帧,还征询着问她是不是愿意改名。

“香港的日子不轻松,父亲一直在暗中给革命党提供资金支持。45年日本人从香港撤走了,父亲本打算回来,但是身体出了问题。一开始只是偶尔的心悸,他自己也没有过多注意,等到晕倒在书桌边送进医院才确诊心肌梗塞,抢救过来后身体大不如前。没多久时局又乱了,医生叮嘱父亲不能再劳心劳力,公司的事便都交给了我处理,可他还是没有熬过48年的年关。”

她把瓷罐和一封信交到顾燕帧手上,“我这次回来一是为了投资上海的纱厂,二是为了找伯父您,没想到这么容易。父亲给这个地址写过很多信,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那些都被爷爷派人截下来烧了。只剩这么一封了。哦,还有戒指。”

顾燕帧接过东西,恍惚了一阵。骨灰抱在手里,分量沉甸甸的,无比真实,可一想到沈听白留给他的只有这些,一切就虚幻起来。沈听白怎么忍心呢?

“我在上海呆一个月,住在上海大饭店,您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我。”沈顾看着顾燕帧小心翼翼把瓷罐抱在怀里便道了别。

顾燕帧心中感叹她还真是有几分像沈听白,只可惜是那冷冷清清的那一面。

“沈顾的顾是哪个顾?”

沈顾人都走到车边了,回头回道:“沈听白的沈,顾燕帧的顾。”


1967年,秋。

沈顾半夜接到一通电话。

顾燕帧在香港街头当掉了他过去给沈听白买的戒指,给自己和顾铮顾衣找了家小旅馆。

他们三个人是趁雨夜偷渡过来的,为了辗转到香港,他们已经耗尽钱财。来他心存一丝侥幸给沈顾打了电话,没想到电话通了。

“沈顾,你好,我是顾燕帧,要向你借点钱。”

顾燕帧开口就是借钱,沈顾知道大陆现在的情况,没有拒绝,问过地址第二天就派司机去把顾燕帧和顾铮顾衣给接到了沈家。

顾家父母早就离世,所以避开了这一场浩劫。顾七七和她丈夫是不堪折辱今年走的,当天顾铮先回的家,把后回来的顾衣拦在了门外。

沈顾本想安排顾燕帧一行人在沈家住下,顾铮却坚持只住一周,自己在上海是在外交部任职,找份文职工作不难,等工作落定就带着顾燕帧和顾衣搬走。

沈顾无奈地一笑,如今自己当家,她要是让顾燕帧跟着顾铮出去潦倒街头,沈听白该笑她这十几年都白活了。

“我们公司有个文秘的空缺。明天我安排你去试一试。通过了你们在我们家先住下,顾伯父闲时陪我舅舅聊聊天,房租我给你们打个八折。顾衣年纪小还要念书,能省一点是一点。顾铮你看呢?”

顾铮明白沈顾的意思连连道谢。

沈君山在香港待了几十年,见到顾燕帧几乎是红了满眶,两个头发花白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还有机会故人重逢。

大陆是回不去了,顾燕帧和沈君山两个人不经意间又成了难兄难弟。

他们总会提起在顺远的那些回忆,没有去过大陆的小辈们都乐意围在他们身边听故事。

顾燕帧渐渐记不清他和沈听白在顺远的一点一滴,却总在梦里见到沈听白向他走来。


1976年,冬。

顾衣从公司下班到家接到一个电话,电话那头的人告知顾衣,组织上替顾七七夫妇平反了,所有没收的房产和产业都划到了她和顾铮的名下,随时欢迎他们回上海。

顾衣眼泪大颗地往下掉,她六岁的女儿在边上问,“妈妈,为什么哭?是不是能带大爷爷和沈爷爷回家啦?”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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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03-2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