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晚意

顾顺第一次见李懂，是全军作战训练第二天，李懂是出现在他准星里第十个目标。
小伙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，脸上的油彩抹得抽象，跟毕加索的画似的，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正东张西望，探头探脑，一副慌张的神情。
掉队落单，回去再修炼几年吧。
顾顺心中如是想。
然而扳机未扣动，有人先他一步。
顾顺头上受到一击，身上红色信号烟雾弹开始冒烟——他被击中了。
顾顺懵在原地，在观察员接过他手中的狙击枪时，他从瞄准镜里看到一双冷峻锐利的眼。
靠！
顾顺拧了把大腿。
瞄上的是个观察员！
是哪个缺心眼的敢挑这么一个观察员？
他原地翻身仰天，狠狠锤了一记草地。
一旁的观察员几乎是同时也冒了烟，同样翻了身仰天装尸体，嘴里骂骂咧咧道:“见鬼了！他用的88狙！”
88狙？！他跳起身，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悔，急切地透过8倍镜去找狙击手，然一无所获。
这是他第一次见罗星，窥见狙击手如星海深邃沉静的双眼。

顾顺第二次见李懂，是在临沂舰上。
直-9降落在甲板上，他带着自己打包好的行装，成为蛟一暂时的主狙。
李懂被杨锐叫出队伍，顾顺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简单的介绍，过后两个人握手致意。
“你能跟着罗星，说明你有两下子。找个机会让我见识见识。”顾顺很是好奇，这个罗星选的观察员经过四年磨砺能有多少本事。
“那也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。”
“以后有的是机会。”顾顺嚼着口香糖答道。
李懂被顾顺的言语惹的有些恼怒，回过来的眼神也带了些敌意。
脾气倒是不小。顾顺轻扬起嘴角。但是抗压能力差。
海鸟一号的监控记录下了罗星中枪的完整过程。
蛟一全队没有人愿意再回顾这一场噩梦的。
罗星的脊柱被打穿，注定无法再拿枪。
顾顺倒是全看过了，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，这是他第三次见罗星。
距离他第二次见罗星短短不到一年。
监控里的罗星单膝跪着，双手稳稳端着88狙。
顾顺只能看见他的后脑，但是他清楚罗星那专注的神情，锐利的目光透过十字准星精确锁定目标。
罗星是傲的，这种傲源于他强大的个人能力。但他并不张扬，因为他自信，故而给人稳重踏实的安全感，这是一个可以交付后背的人。
他曾交托过。
所以这次他选择信任李懂。

顾顺第三次见李懂，是撤侨行动结束后的第二天，蛟一全队回了北京，去见罗星。
顾顺听闻，打了报告同去。
一队人浩浩荡荡就去了医院，大部分人还挂了彩包扎着纱布。
罗星的情况很糟，但比预想的要好许多，很大几率能够恢复下身的行动能力。
很大几率是多少？
50%。
众人沉默。
主治医生在门外最后嘱咐了几句就把一队人放了进去。
还没进病房李懂就红了眼圈，双手紧张地揉搓着。
顾顺斜眼瞄到，挑眉叹了口气，心道:真是想不出罗星过去有多护犊子。
罗星躺在病床上，人清醒着，身上插满了形形色色的输液管，边上摆了一排检测仪，估计是能用上的都用上了，数据显示一切都稳定。
全队人把床给围了个严严实实，愣是没有一个人发声。
罗星努力偏头，将队友一一认过，眉眼稍弯，眼中流露出一些笑意。
最后每人分到五分钟时间和罗星独处。
顾顺是最后一个。
他拉过椅子，在床边坐下。
“我休假结束就回六队。”
“李懂我可是替你教好了。他接下来就去参加主狙训练。”
“你挑人很准，但要说当老师你可是比不上我。”
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。
前面的谈话消耗了罗星太多的精力，他动了动唇，但没有发出声音。
顾顺从唇形大致判断出他在说:“你赢了。”
“什么赢了？赢了什么？”
“我们可还有场比赛没有比。”
“我等你。”
门隙开一条缝，随后门后面响起小声但又整齐的声音，“我们等你。”

顾顺一个人走在路上，他回头看看蛟一全体。
“后会有期。”